第108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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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刻顿足,孟焕之复抬起脚跟随迎客的大管事继续前往司马清所在正堂。
  长宽皆数丈许的轩室,开阔明亮,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前置着榻几,一位老者头发半白,风骨清瘦,斜倚捧着书札阅读,悠然自得,高峨广袖,俨然十足魏晋风骨,听见脚步声只轻抬眸,“你来了。”
  似他们相识许久,无须多余客套。
  孟焕之今日登门拜访也未着官袍,一袭银色流云锦衣,玉冠束发,芝兰玉树站在堂中,施然行以后生之礼,“晚生见过老前辈。”
  半晌等不到回应,孟焕之不再拘泥,拣了客席入座,信手拿起几上漆器浅抿,有茶的清香,也带着一缕花草香气。这味道,他很熟悉,兰花的淡香,同样是孟焕之最喜的花草,闻了近三十年了然于心。
  司马清忽略到访的客人,注目于大管事手中的一个木匣,深如古潭般双眸微起波澜,过了许久才相问:“她让你送来此物?”他从来都无须避讳,逃之夭夭的人是她,从江都避走燕京城,又从燕京远遁暹罗。掐指一数,一别三十余年,今生再无相见之时。
  孟焕之似不经意,“晚生也是受别人所托代为转交,不知原主为何人。另有句话要转呈:此云非彼筠,旧人勿痴念。”
  管家见主人示意,脚步轻盈把匣子送到正座条案上,躬身退出,只余宾主两人对座。
  屋内阳光充盈,朵朵兰花栩栩如生,纹理雕痕沾上余晖的金色,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带出岁月沧桑感。广袖挥起如云,落下时已覆在其上。
  司马清手下摸挲着阴刻的兰花,犹如老者闲话家常:“你可知老夫取字?”
  “如果晚生没记错的话,前辈取字为退思。”孟焕之态度恭谨一如他素日在有名望的长者面前。
  司马清美目半眯,轻哼一声:“老夫自幼未曾学会退思,如今更是不会,枉费先父一番苦心。”他最不喜自己的字,使得无人敢以退思二字称呼他,外间也鲜少有人知道司马家族长的字。
  孟焕之亦不相让,反唇回击:“前辈若不退思,数万人即将闭门思过。”
  司马清正看一眼屋内年青后生,银衫风流,已初露峥嵘。他不由浅笑,淡淡质问道:“数万人?都因何故?”
  “老夫一不想封王,二不想称帝,只想保住江南这片乐土。何况君王无德,不足以令人臣服。”
  年过半百的华服老者目光灼灼,坐直身紧盯孟焕之不放,推出手底下木匣,手指着一朵盛开的兰花,放缓语调却气势咄人:“听闻孟氏修远也喜兰,庭院中植种数株,衣行起居都饰以兰花图样。汝之心悦,可知此兰亦心悦汝否?”
  孟焕之有足够的耐心和涵养听完司马清的连番追问,逐条答复。
  “数万儒生会因前辈牵连,若干年间不得出头,此其一。若究其原因首当其冲派系之争,党|同伐异祸害不浅,朝中争斗不休,民亦不得民宁。”
  “其二”,孟焕之压重声调道出:“前辈欲凌越于法度和朝廷之上,乐土即成焦地。君王无德,天下有德,江山不改本色,前辈舍本就末实不应该。”
  话中意味深长,孟焕之不再收敛锋芒,电眼如炬紧逼司马清。
  司马清神色不为所动,静等着孟焕之说出下文。
  修长手指拿起几上茶茗再浅品一小口,孟焕之缓语道:“晚生素喜兰草,只它高洁坚贞。我见泽芝若仙姿,料幽兰见我应如是。”
  语罢,漆器落于几上,一弘浅茗不泼不洒,淡淡的琥珀色液体微微晃动几下趋于平静。
  写意疏狂,他非凡鸟,今朝拔剑出锋,有种说不出的酣畅淋漓。面对司马清,孟焕之清傲本色显露无遗,虽跪坐在席,随时都可出击制敌。
  司马清面色微动,默默注视孟焕之许久,唇边现出浅笑,指着远处的书院和藏书阁,不无自豪道:“它们都是司马氏的无价之宝,经数代人沤心沥血收集编造,山门中的梓梓学子更是我司马氏立足的根本。”
  任朝廷如何行动,打不散扬州司马的精神气,见司马清心中打着这样的主意,孟焕之亦不惊奇,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
  “文可兴邦,亦可误国。一叶蔽目,不知秋来早。江南文人同属王臣,眼中却只盯着这一片沃土,可曾想过中原腹地流民上万无家可归,可曾为塞外及北疆的边民考虑一二,何曾疼惜众将士拼死抵御外敌。若鞑靼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江南能保得住几日安宁?!”
  司马清轻哼亦固执己见,“此间诸事皆由老夫担待,勿须旁人费心。”见孟焕之仍有话说,他摆手制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罢。”轻描淡写一句下了逐客令,重新捧起书札就读。
  已然谈崩多说也无宜,孟焕之缓缓站起来,施礼告退,伴着和风顺级而下。暮色中他再次回望扬州书院,此处已屹立数百年之久,久得大家都觉得它与山水浑然一体。
  回到驿馆,王善叔已在厅中久候,只追问一句:“如何?”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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