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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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见问,一时解不来,因问:“什么`暖香'?黛玉点头叹笑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宝玉方听出来.宝玉笑道:“方才求饶,如今更说狠了。”说着,又去伸手.黛玉忙笑道:“好哥哥,我可不敢了。”宝玉笑道:“饶便饶你,只把袖子我闻一闻。”说着,便拉了袖子笼在面上,闻个不住.黛玉夺了手道:“这可该去了。”宝玉笑道:“去,不能.咱们斯斯文文的躺着说话儿。”说着,复又倒下.黛玉也倒下.用手帕子盖上脸.宝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鬼话,黛玉只不理.宝玉问他几岁上京,路上见何景致古迹,扬州有何遗迹故事,土俗民风.黛玉只不答.
  宝玉只怕他睡出病来,便哄他道:“嗳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黛玉见他说的郑重,且又正言厉色,只当是真事,因问:“什么事?宝玉见问,便忍着笑顺口诌道:“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黛玉笑道:“就是扯谎,自来也没听见这山。”宝玉道:“天下山水多着呢,你那里知道这些不成.等我说完了,你再批评。”黛玉道:“你且说。”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原来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腊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议事,因说:`明日乃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中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能干的小耗前去打听.一时小耗回报:`各处察访打听已毕,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老耗听了大喜,即时点耗前去.乃拔令箭问:`谁去偷米?'一耗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耗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了香芋一种,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并众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此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众耗忙问:`如何比他们巧呢?'小耗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众耗听了,都道:`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忙笑道:`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的,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黛玉听了,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笑道:“我把你烂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编我呢。”说着,便拧的宝玉连连央告,说:“好妹妹,饶我罢,再不敢了!我因为闻你香,忽然想起这个故典来。”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呢。”
  一语未了,只见宝钗走来,笑问:“谁说故典呢?我也听听。”黛玉忙让坐,笑道:“你瞧瞧,有谁!他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宝钗笑道:“原来是宝兄弟,怨不得他,他肚子里的故典原多.只是可惜一件,凡该用故典之时,他偏就忘了.有今日记得的,前儿夜里的芭蕉诗就该记得.眼面前的倒想不起来,别人冷的那样,你急的只出汗.这会子偏又有记性了.黛玉听了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我的好姐姐,你一般也遇见对子了.可知一还一报,不爽不错的。”刚说到这里,只听宝玉房中一片声嚷,吵闹起来.正是——
  上卷 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更新时间:2007-1-12 23:59:10 本章字数:5607
  话说宝玉在林黛玉房中说耗子精,宝钗撞来,讽刺宝玉元宵不知绿蜡之典,三人正在房中互相讥刺取笑.那宝玉正恐黛玉饭后贪眠,一时存了食,或夜间走了困,皆非保养身体之法,幸而宝钗走来,大家谈笑,那林黛玉方不欲睡,自己才放了心.忽听他房中嚷起来,大家侧耳听了一听,林黛玉先笑道:“这是你妈妈和袭人叫嚷呢.那袭人也罢了,你妈妈再要认真排场他,可见老背晦了。”
  宝玉忙要赶过来,宝钗忙一把拉住道:“你别和你妈妈吵才是,他老糊涂了,倒要让他一步为是。”宝玉道:“我知道了。”说毕走来,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棍,在当地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袭人先只道李嬷嬷不过为他躺着生气,少不得分辨说病了,才出汗,蒙着头,原没看见你老人家等语.后来只管听他说哄宝玉,妆狐媚,又说配小子等,由不得又愧又委屈,禁不住哭起来.
  宝玉虽听了这些话,也不好怎样,少不得替袭人分辨病了吃药等话,又说:“你不信,只问别的丫头们。”李嬷嬷听了这话,益发气起来了,说道:“你只护着那起狐狸,那里认得我了,叫我问谁去?谁不帮着你呢,谁不是袭人拿下马来的!我都知道那些事.我只和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讲了.把你奶了这么大,到如今吃不着奶了,把我丢在一旁,逞着丫头们要我的强。”一面说,一面也哭起来.彼时黛玉宝钗等也走过来劝说:“妈妈你老人家担待他们一点子就完了。”李嬷嬷见他二人来了,便拉住诉委屈,将当日吃茶,茜雪出去,与昨日酥酪等事,唠唠叨叨说个不清.可巧凤姐正在上房算完输赢帐,听得后面声嚷,便知是李嬷嬷老病发了,排揎宝玉的人.——正值他今儿输了钱,迁怒于人.便连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喜欢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叫老太太生气不成?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家里烧的滚热的野鸡,快来跟我吃酒去。”一面说,一面拉着走,又叫:“丰儿,替你李奶奶拿着拐棍子,擦眼泪的手帕子。”那李嬷嬷脚不沾地跟了凤姐走了,一面还说:“我也不要这老命了,越性今儿没了规矩,闹一场子,讨个没脸,强如受那娼妇蹄子的气!后面宝钗黛玉随着.见凤姐儿这般,都拍手笑道:“亏这一阵风来,把个老婆子撮了去了。”宝玉点头叹道:“这又不知是那里的帐,只拣软的排揎.昨儿又不知是那个姑娘得罪了,上在他帐上。”一句未了,晴雯在旁笑道:“谁又不疯了,得罪他作什么.便得罪了他,就有本事承任,不犯带累别人!袭人一面哭,一面拉着宝玉道:“为我得罪了一个老奶奶,你这会子又为我得罪这些人,这还不够我受的,还只是拉别人。”宝玉见他这般病势,又添了这些烦恼,连忙忍气吞声,安慰他仍旧睡下出汗.又见他汤烧火热,自己守着他,歪在旁边,劝他只养着病,别想着些没要紧的事生气.袭人冷笑道:“要为这些事生气,这屋里一刻还站不得了.但只是天长日久,只管这样,可叫人怎么样才好呢.时常我劝你,别为我们得罪人,你只顾一时为我们那样,他们都记在心里,遇着坎儿,说的好说不好听,大家什么意思。”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流泪,又怕宝玉烦恼,只得又勉强忍着.
  一时杂使的老婆子煎了二和药来.宝玉见他才有汗意,不肯叫他起来,自己便端着就枕与他吃了,即命小丫头子们铺炕.袭人道:“你吃饭不吃饭,到底老太太,太太跟前坐一会子,和姑娘们顽一会子再回来.我就静静的躺一躺也好。”宝玉听说,只得替他去了簪环,看他躺下,自往上房来.同贾母吃毕饭,贾母犹欲同那几个老管家嬷嬷斗牌解闷,宝玉记着袭人,便回至房中,见袭人朦朦睡去.自己要睡,天气尚早.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宝玉笑问道:“你怎不同他们顽去?麝月道:“没有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
  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麝月道:“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宝玉笑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了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
  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袭人.一宿无话.至次日清晨起来,袭人已是夜间发了汗,觉得轻省了些,只吃些米汤静养.宝玉放了心,因饭后走到薛姨妈这边来闲逛.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却都是闲时.贾环也过来顽,正遇见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顽.宝钗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顽,让他上来坐了一处.一磊十个钱,头一回自己赢了,心中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若掷个六点,下该莺儿掷三点就赢了.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作定了五,那一个乱转.莺儿拍着手只叫幺,贾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莺儿便说:“分明是个幺!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莺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莺儿满心委屈,见宝钗说,不敢则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宝钗不等说完,连忙断喝.贾环道:“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说着,便哭了.宝钗忙劝他:“好兄弟,快别说这话,人家笑话你。”又骂莺儿.正值宝玉走来,见了这般形况,问是怎么了.贾环不敢则声.宝钗素知他家规矩,凡作兄弟的,都怕哥哥.却不知那宝玉是不要人怕他的.他想着:“兄弟们一并都有父母教训,何必我多事,反生疏了.况且我是正出,他是庶出,饶这样还有人背后谈论,还禁得辖治他了.更有个呆意思存在心里.——你道是何呆意?因他自幼姊妹丛中长大,亲姊妹有元春,探春,伯叔的有迎春,惜春,亲戚中又有史湘云,林黛玉,薛宝钗等诸人.他便料定,原来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因有这个呆念在心,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混沌浊物,可有可无.只是父亲叔伯兄弟中.因孔子是亘古第一人说下的.不可忤慢,只得要听他这句话.所以,弟兄之间不过尽其大概的情理就罢了,并不想自己是丈夫,须要为子弟之表率.是以贾环等都不怕他,却怕贾母,才让他三分.如今宝钗恐怕宝玉教训他,倒没意思,便连忙替贾环掩饰.宝玉道:“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你别处顽去.你天天念书,倒念糊涂了.比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弃了这件取那个.难道你守着这个东西哭一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来取乐顽的,既不能取乐,就往别处去寻乐顽去.哭一会子,难道算取乐顽了不成?倒招自己烦恼,不如快去为是。”贾环听了,只得回来.
  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一问不答,再问时,贾环便说:“同宝姐姐顽的,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贾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忙唯唯的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则声.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顽,要笑,只爱同那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顽,就同那个顽.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贾环见问,只得诺诺的回说:“输了一二百。”凤姐道:“亏你还是爷,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回头叫丰儿:“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头顽呢,把他送了顽去.——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个不尊重,恨的你哥哥牙根痒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了。”喝命:“去罢!贾环诺诺的跟了丰儿,得了钱,自己和迎春等顽去.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正和宝钗顽笑,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宝玉听了,抬身就走.宝钗笑道:“等着,咱们两个一齐走,瞧瞧他去。”说着,下了炕,同宝玉一齐来至贾母这边.只见史湘云大笑大说的,见他两个来,忙问好厮见.正值林黛玉在旁,因问宝玉:“在那里的?宝玉便说:“在宝姐姐家的。”黛玉冷笑道:“我说呢,亏在那里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宝玉笑道:“只许同你顽,替你解闷儿.不过偶然去他那里一趟,就说这话。”林黛玉道:“好没意思的话!去不去管我什么事,我又没叫你替我解闷儿.可许你从此不理我呢!说着,便赌气回房去了.
  宝玉忙跟了来,问道:“好好的又生气了?就是我说错了,你到底也还坐在那里,和别人说笑一会子.又来自己纳闷。”林黛玉道:“你管我呢!宝玉笑道:“我自然不敢管你,只没有个看着你自己作践了身子呢。”林黛玉道:“我作践坏了身子,我死,与你何干!宝玉道:“何苦来,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林黛玉道:“偏说死!我这会子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如何?宝玉笑道:要象只管这样闹,我还怕死呢?倒不如死了干净。”黛玉忙道:“正是了,要是这样闹,不如死了干净。”宝玉道:“我说我自己死了干净,别听错了话赖人。”正说着,宝钗走来道:“史大妹妹等你呢。”说着,便推宝玉走了.这里黛玉越发气闷,只向窗前流泪.
  没两盏茶的工夫,宝玉仍来了.林黛玉见了,越发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宝玉见了这样,知难挽回,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不料自己未张口,只见黛玉先说道:“你又来作什么?横竖如今有人和你顽,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你又作什么来?死活凭我去罢了!宝玉听了忙上来悄悄的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林黛玉啐道:“我难道为叫你疏他?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林黛玉听了,低头一语不发,半日说道:“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了你,你再不知道你自己怄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今儿冷的这样,你怎么倒反把个青肷披风脱了呢?宝玉笑道:“何尝不穿着,见你一恼,我一炮燥就脱了。”林黛玉叹道:“回来伤了风,又该饿着吵吃的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湘云走来,笑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宝玉笑道:“你学惯了他,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史湘云道:“他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不犯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他,我就伏你。”黛玉忙问是谁.湘云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他怎么不及你呢。”黛玉听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我那里敢挑他呢。”宝玉不等说完,忙用话岔开.湘云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厄'去.阿弥陀佛,那才现在我眼里!说的众人一笑,湘云忙回身跑了.要知端详,下回分解.
  上卷 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更新时间:2007-1-12 23:59:10 本章字数:6485
  话说史湘云跑了出来,怕林黛玉赶上,宝玉在后忙说:“仔细绊跌了!那里就赶上了?林黛玉赶到门前,被宝玉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劝道:“饶他这一遭罢。”林黛玉搬着手说道:“我若饶过云儿,再不活着!湘云见宝玉拦住门,料黛玉不能出来,便立住脚笑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罢。”恰值宝钗来在湘云身后,也笑道:“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罢。”黛玉道:“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都戏弄我不成!宝玉劝道:“谁敢戏弄你!你不打趣他,他焉敢说你。”四人正难分解,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那天早又掌灯时分,王夫人,李纨,凤姐,迎,探,惜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
  宝玉送他二人到房,那天已二更多时,袭人来催了几次,方回自己房中来睡.次日天明时,便披衣n鞋往黛玉房中来,不见紫鹃,翠缕二人,只见他姊妹两个尚卧在衾内.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宝玉见了,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他盖上.林黛玉早已醒了,觉得有人,就猜着定是宝玉,因翻身一看,果中其料.因说道:“这早晚就跑过来作什么?宝玉笑道:“这天还早呢!你起来瞧瞧。”黛玉道:“你先出去,让我们起来。”宝玉听了,转身出至外边.
  黛玉起来叫醒湘云,二人都穿了衣服.宝玉复又进来,坐在镜台旁边,只见紫鹃,雪雁进来伏侍梳洗.湘云洗了面,翠缕便拿残水要泼,宝玉道:“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省得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腰洗了两把.紫鹃递过香皂去,宝玉道:这盆里的就不少,不用搓了。”再洗了两把,便要手巾.翠缕道:“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宝玉也不理,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嗽了口,完毕,见湘云已梳完了头,便走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上头罢。”湘云道:“这可不能了。”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先时怎么替我梳了呢?湘云道:“如今我忘了,怎么梳呢?宝玉道:“横竖我不出门,又不带冠子勒子,不过打几根散辫子就完了。”说着,又千妹妹万妹妹的央告.湘云只得扶过他的头来,一一梳篦.在家不戴冠,并不总角,只将四围短发编成小辫,往顶心发上归了总,编一根大辫,红绦结住.自发顶至辫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有金坠脚.湘云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的.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宝玉道:“丢了一颗。”湘云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不防被人拣了去,倒便宜他。”黛玉一旁盥手,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了,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宝玉不答,因镜台两边俱是妆奁等物,顺手拿起来赏玩,不觉又顺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边送,因又怕史湘云说.正犹豫间,湘云果在身后看见,一手掠着辫子,便伸手来拍的一下,从手中将胭脂打落,说道:“这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过!”
  一语未了,只见袭人进来,看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因问道:“宝兄弟那去了?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宝玉听了这话,见他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禁不住赶来劝慰.那袭人只管合了眼不理.宝玉无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叹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说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床上歪下.袭人听他半日无动静,微微的打鼾,料他睡着,便起身拿一领斗蓬来,替他刚压上,只听忽的一声,宝玉便掀过去,也仍合目装睡.袭人明知其意,便点头冷笑道:“你也不用生气,从此后我只当哑子,再不说你一声儿,如何?宝玉禁不住起身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劝我.你劝我也罢了,才刚又没见你劝我,一进来你就不理我,赌气睡了.我还摸不着是为什么,这会子你又说我恼了.我何尝听见你劝我什么话了。”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正闹着,贾母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乱吃了半碗,仍回自己房中.只见袭人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边抹骨牌.宝玉素知麝月与袭人亲厚,一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麝月只得跟进来.宝玉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你们。”麝月只得笑着出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l
  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蕙香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
  这一日,宝玉也不大出房,也不和姊妹丫头等厮闹,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着书解闷,或弄笔墨,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
  谁知四儿是个聪敏乖巧不过的丫头,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喜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若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似乎无情太甚.说不得横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便权当他们死了,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因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看了一回《南华经》.正看至《外篇.て箧》一则,其文曰: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ノ玉毁珠,小盗不起,
  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
  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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