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宦 第79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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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相里远满目慈爱,顷刻又凛冽地转看方文濡,“这是小女相里姮娥,今年十六,打小没了娘,一直跟着我在海上漂泊。十几条船上都是些粗人,识字的不多,以至她没念过什么书,眼下放着大人这么位博学多才的先生在这里,正好可以教她多认几个字。不知这个忙,大人愿不愿意帮?”
  那相里姮娥方才瞧见有生人在这里,偷着眼将其一窥,见其隽美逸郎之相,温文尔雅之姿,顿时红了脸,将相里远搡一搡,“爹,他是谁啊?”
  “这位是岸上的一位大人,爹请他来做客,你跟着他多读几本书,你道可好啊?”
  “爹,我拜先生倒是可以,只是人家还没应下呢,您倒先问我。”
  父女俩双双将眼调向方文濡。方文濡当下心起一计,佯装筹忖半晌,勉强应下,“晚生不过读过几本书,若是相里公不嫌,我应下就是。”
  如此这般,收下了这位女学生。那相里姮娥自幼海上漂泊,船上女眷十分稀少,常年与一班男人为伍,倒学得个爽利性子。
  下晌便坐在了方文濡舱里的书案前,一壁取了块磨慢悠悠研着,一壁偷眼瞧他,“先生,听说你是位状元郎?”
  “是。”方文濡略翻着相里远房中带回来的一本《三字经》,定在一页递与她,“这上面的字,你都认得哪些?”
  “这上头倒是都认得,别的就没有了。”
  “那我写一首诗教你认。”
  说着换他坐下去,提笔默一阙李太白的《春夜洛城闻笛》,笔墨蛇形游走间,静得能听见海浪拍着船轸的声音。
  方文濡得空斜窥她一眼,见其满面天真烂漫,心有算计,乔做随意与之攀谈,“你自幼在船上长大,就没下过岸去?”
  相里姮娥站到窗前,看着纱窗外无边无际的海面,倏然有几分惆怅,“偶时去过,与爹爹或是舅舅上岸去办事,到集市里一瞧,比海上热闹多了。我一直想住到岸上去,可爹爹说,我一个人去不了,得为我寻一个夫君,我与他一道住在岸上他才放心。”
  方文濡窥一眼她的背影,刻意将字写得很慢,“岸上人多,你爹爹不放心你,自然要为你寻一位夫君。既然你去过案上,那我考考你,你在岸上都去过哪里?能写下哪些街市的名字?”
  “这个我能写!”她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旋裙回来,骤一对上他的眼,有些羞赧地背着手,垂下睫毛捱步过来,提笔蘸墨,写得十分生涩,“我就去过那么几次,当然记得,一条是鄞县长明街,爹爹在那里办事。一条是福源街,爹爹办完事情带我去那里采买料子首饰。”
  长明街离市舶司不过一条街巷,与这里却是两个县,少说也得好几日的路程。若是办寻常的事,大可在临海的县镇,何苦千里迢迢跑那么远?
  思及此,方文濡益发警觉市舶司里有人通寇,可再不便多问,只将手一招,和颜悦色地将她招到跟前,“我先给你念三遍,你再学着读一遍。”
  言讫站起来,走到舱中吟诵着,“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抑扬顿挫的诗词中,长久的思念已经令他完全不在意云禾那些不光彩的过去,使她像一朵初开的水仙永恒娇艳地盛开在他心上。
  他们分隔的时光已经快要与他们相聚的时光一样长了,他想,倘若还有剩下的时光,他将全部用来爱她,没有芥蒂与余地。
  相里姮娥用眼直追着他踱步的身影,在他浅浅的笑意中,她险些醉倒。他不用吟唱什么诗歌,他悠扬的嗓音本身就是一阙诗,一支歌,是风不能散的馥郁柔情与爱恋。
  春燕长去不肯归,一线相思系江南。
  与海上强悍的风相比,江南则是美人的腰肢,婀娜多娇。但波诡云谲的朝局仍然像一场余震扩散到这里。
  这日陆瞻归家,甫进院门,只见黎阿则后头奔来,怀中取出信递与她,“干爹,余公公的书信。”
  一场风卷着竹叶纷纷,曲折的幽径上,陆瞻倏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只怕龚兴一党的事情生出什么变故,二人忙行至东厢书房。陆瞻将信摆在案上,冷眼盯看半晌,适才拆了看起来。
  一页一页阅览间,黎阿则窥其面色,小心走到跟前,“干爹,可是局势有什么变故?”
  陆瞻将一沓信笺放下,把里头错综复杂的情状简洁归纳,“龚兴下了大理寺狱,皇上令三法司汇审,定了他三大罪状,可他愿将族中尽数家财充公,又有六部二十八堂官、各省七十多地方官员联袂上疏为其求情。皇上犯了难,要杀他,还不那么容易。”
  “可龚兴一党干犯国法,难不成还能就此作罢?”
  “不会,”陆瞻眼皮微沉,带着一丝失望与疲倦,“罢官流放抄家都有可能,只是可能不会要他们的性命。杀不杀他,皆是皇上一句话,但他两朝元老,又是先帝的肱股之臣,我朝以孝治天下,杀他,皇上难免有些顾忌。”
  “那干爹,该送的证据已经都送上去了,苏州一干犯官该说的也都说了,已经洞见症结了,倘或还都杀不了他,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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