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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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二老爷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他要是一早就知道显德帝如此蛮不讲理,能从儿女亲事扯到君臣之道,他说什么也不会凑上来白白授人以柄。
  显德帝是君,他是臣,话既然已经说到此,他除了盼着显德帝能瞧在宫中谢贵妃的份上饶他一回,只当先前不过是君臣闲话,揭过去就算了,也莫要宣扬。
  瞧着谢二的那个窝囊样,显德帝胸中闷着的那股火气总算疏解了一二。他咧嘴冷笑一声,蒲扇似的大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御案,俯视着谢二老爷跪伏的脊梁慢慢道:“崇孝啊,你们谢氏族学声震南北,可治学也要挑挑书啊,你看你,不就是读了些四六不通的歪理,才做了小人,编排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朕富有四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举凡良才美质,皆可为我所用。朕既容得下二主之臣为国之肱骨栋梁,又如何容不下一女子改嫁我儿?毕竟崇文也说过,良禽择木,谋士择主。你们既晓得人往高处去,那好姑娘休了愚夫不也是明智之举?”
  谢二老爷惊得目瞪口呆,他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显德帝,有心想说区区一女子怎配与国之贤士相提并论,可对上显德帝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他又抖着手趴了回去,瓮声应道:“陛下说的是。”
  虽说死生事小,名节为大,但显德帝是真的杀过臣子的,为着他登基前后的礼节触柱而亡的谏臣骨头都没了。林家教女无方,也犯不上他谢氏子弟填上大好性命。
  谢家子弟一向识时务的很,显德帝原本还想发作谢二老爷几句,不过揉搓一堆面团着实让人觉得胜之不武,显德帝也只能悻悻作罢,让人过去扶了谢二老爷起来。
  “崇孝若无他事禀报,便回去歇着吧,老三都已经定了他舅家表妹,皇后那边也挑了几个吉日,你们跟贵妃也商议一下,总不好让他们兄弟乱了次序。贵妃前儿不是还夸了你的女儿?亲上做亲也可,你们办事,朕总是放心的。”
  显德帝忍不住嘬了嘬牙花,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违心。其实他很是看不上谢氏女儿的教养,可老二贺清屏实在太令他失望,谢氏的心近年也太大了些,与其让他们再去盯着别人家,倒不如就让谢清屏娶个表姊妹回来。
  他也知道谢氏是想拿贺清屏的正妃位为他拉拢一得力妻族,谢家自己的女孩儿只许以侧室之位。这样样便宜都要占,可真当他是个死人了。
  谢二老爷听得心头一跳,急忙觑了一眼显德帝的面色,含含糊糊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想打哈哈先应付着告退再说。不然再哪句话说得不好,直接得一份赐婚圣旨回去根本没法交代。
  见谢二老爷依旧冥顽不灵,显德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他退到殿门口之前状若无意的对一旁垂手侍立的张明明训道:“你个老货也会倚老卖老了?朕既为国君,贵重卑贱自然都是朕说了算,任是什么规矩还能大过朕去?朕觉得谁堪配高位,谁就配,朕就是规矩。”
  张明明晓得这话骂得不是自己,不过配合着略弓了弓身领了训就罢了,刚刚一只脚迈过门槛的谢二老爷却是唬得魂飞魄散。他有心跪下请罪,可显德帝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看着张明明说话,他也只能抖着腿慢慢退了出去,满心仓皇的去寻谢大老爷讨主意。
  谢大老爷得知事情经过后如何教训兄弟,又是如何回去与母亲谢老太太争执自是后话,赏心殿里显德帝终于撵走了谢二老爷,便让张明明把去偏殿用午饭的林相请了回来。
  林相一进门,显德帝就忍不住唏嘘起来:“你看看,我特意让御膳房整的锅子我才吃了几口,倒是全便宜了你了。当个鸟皇帝,热饭都吃不上几口,屁话倒是一听一堆。”
  这话说得粗俗,哪怕林相已经在军伍之中听了二十余年各种不着调的话,还是轻轻蹙了下眉,不赞同的看了显德帝一眼,拱手劝道:“陛下请慎言,你若是说惯了再让几位小殿下学了话去,到时候气倒了学文馆的大儒,殿下们就该停学了。”
  八殿下贺灿年前在学文馆读书的时候嘴快学了句显德帝私下的市井粗言,直接把那日讲学的名士陆老先生气得背过气去,显德帝自己上门三次才把老先生请了回来,回头连林相在内的几名重臣都吃了陆老先生一本,骂他们为臣不忠,不能劝谏君王。
  显德帝也想起了那一回的狼狈,不由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又正了正衣冠才敢看着林相讪笑两声:“文若说得极是,我是该多注意些,免得教得那几个兔崽子不学好。你先坐,咱们再说道说道衮州河道的事儿,衮州郡守上折子要这些钱,国库怕是一时挪动不出,文若你说如何是好?”
  衮州水利兴修一事朝中已经议了数日,林相今日入宫时袖中就搁着关于此事的奏本,显德帝问起,他便将奏章双手奉上。
  “陛下,”不等显德帝眉开眼笑的赞他几句,林相忽而叹了口气,撩起锦袍下摆双膝跪地行了回大礼,方起身正色说道:“您待臣以诚,臣过去却私心揣测于您,小觑了君王肚量,此臣之罪,但凭陛下处置,臣绝无怨尤。”
  他虽未直言,但他与显德帝君臣多年,显德帝不过一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站起身就要亲自去扶他起来。
  林相还不想起,可他早年不爱习武,人又生的单薄,哪里能拧得过显德帝的力气。一旁悬着口气的张明明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腰带十围的显德帝拔萝卜似的把林相拽了起来,默默退得更远了些。
  显德帝把人硬请回座位上不算,还长长叹了口气,神色颇为幽怨:“当初论及你我百年之后,我与你推心置腹,你嘴上应得好,心中却根本不信我。要我说,就是你家老太爷天天念叨盛极必衰,才叫你生出这许多揣测来。如今你知道我当真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就好,你我是过命的兄弟,我没那么小肚鸡肠,屁大点事哪里至于什么处置。”
  “不过你既然觉得对我不住,我这里倒却是有桩事要你应下。你看我家小六仪表堂堂又真心一片,给你做个女婿岂不美哉?”
  显德帝心里一直明白林相在儿女亲事上的谨慎小心有那么点怕树大招风功高震主的意思,他说过两回效用不大,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林相也是想君臣之谊长长久久才多思所虑。
  不过既然现成的梯子递了过来,他若是不能趁机帮儿子拐个好媳妇回来,这以后去蒹葭宫岂不是要任人耻笑?
  想到贺芝那个逆子帮着他一起哄得虞美人眉开眼笑的景象,显德帝就忍不住摸着胡子嘿嘿一笑,恨不能马上回御座上翘脚吃酒请贺一番。
  谁知原本红着眼圈一脸感慨的林相却突然变了脸色,守着君臣之礼退后几步,看着显德帝的眼神满是警惕:“还请陛下恕罪,小女阿斓命途坎坷,臣心中愧疚不已,已经应了家中妻女,由阿斓自择婚事。虽蒙陛下爱重,实无以为报。”
  显德帝正等着林相点头就要拟旨,不想林相竟然拿话搪塞他,显德帝溜到嘴边的一个“好”字就这么咽了回去,一肚子的天赐良缘天生一对都没了用武之地,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林相这个一向最为得力贴心的心腹肱骨倒是仔细看了他一眼,然而林相一点为君分忧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趁机飞快行礼告退,一派君子风仪却走得袍袖飘飘,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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