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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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引发社会热议的案件就已经不是城北分局能做主了,很快市局、公检法上级部门都打电话来询问情况。老季身为直接负责人,应付各方领导的事自然就落他身上,仅仅他送谢风华下楼这会,手机就至少响了四次。
  老季虽然张嘴就贫,但应付领导却缺乏该有的素质,要不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没升,果不其然,没说两句脸色就不好看,估计电话里就挨批。
  谢风华装看不懂,赶紧让他回去,老季也不跟她客套了,只表示案件有进展会通知她,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手机又响了,他只得苦笑着告了别,转头匆匆忙忙边接电话边往楼上赶。
  隐约听见传来他怪声怪气的喊冤声,谢风华笑着摇摇头,走出了城北分局。
  春日正好,春光明媚,整个城市仿佛被披挂上一层强行加装的金光灿灿。无论何时,春天的太阳总是能给人们带来温暖和希望的联想,仿佛旧的篇章能顺利落幕,新的篇章毫无阻滞地得以掀开,一切都能重新来过,一切都能重新出发。
  谢风华站在阳光下微微闭上眼,她想起很多年前还是少女的自己与唐贞并排跑在晨光中的光景,那时候也有这样的阳光洒在身上,那真是刷子一样能将隔了夜,渗透入毛孔的倦怠与彷徨一扫而光。
  在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能这样血肉相连的人只有少数几个,唐贞的悲剧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就骤然酿成,成为她从此以往细思之下永远无法释怀的遗憾。
  好在与唐贞有关的庄晓岩,她的悲剧却有希望按下暂停键。
  哪怕想起来有点对不住老季,但视频被传上网后,由公众愤怒引发的舆论导向只要持续发酵,讨论不断,那么对庄晓岩正当防卫能否成立,会有显而易见的推进作用。
  这样,那个菟丝花一样无依无靠的女孩,不仅从此能摆脱噩梦一般的人生,而且有希望重启人生,重新去创造属于她的,谁也夺不走的生活。
  那将不再是跟在表姐身后,亦步亦趋复刻别人生活的空中楼阁,而是脚踏实地,安安心心的日子。
  虽然尘埃未定,但谢风华由衷地这样希望着,她甚至想,无论把视频放上网的车主是因为正义感、因为博关注,还是整件事根本就是那位圆滑世故的周律师精心策划的戏码,过程都可以忽略,只要动机导向一个好的结果就好。
  她到这一刻都不能承认自己喜欢庄晓岩,与其说喜不喜欢,不如说合不合得来。庄晓岩跟她之间的距离就仿佛太阳系与地球之间的距离,看得见,也能感知对方的存在,但爱好的东西绝对不可能重叠,看到的世界绝不可能一致,这样两个人,心灵之间的距离恐怕比银河系到海王星的距离还要遥远,彼此之间亲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如果不是她们之间有个共同的纽带唐贞,恐怕两人的生命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交集。
  但即便如此,即便谢风华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庄晓岩菟丝花式的生存模式,她依然觉得像庄晓岩这样的女子,本性懦弱而不失良善,举止笨拙却从没伤害过谁,她没工作没能力,可她也没触犯哪条法律。她有权如所有身披阳光,脚踩大地的女人一样,配活得像个普通女人,配过每天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又平凡的日子。
  最最重要的是,她配跟所有其他女人一样认领安全的生活,包括每晚都能舒服地睡在自己床上一直到天明,包括每顿饭能顺顺利利从头吃到尾。
  而不是担心半夜里突然被揪起头发来拖进洗手间锁起来,或者端着饭碗突然被人一掌拍掉顺带打一个大嘴巴。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该过这样的生活。
  所以就这点来说,哪怕明知道思想不正确,但摔死一个范文博,谢风华并不觉得遗憾。
  再次确认网上舆论是向着庄晓岩一方后,谢风华甚至微微在笑,她步伐轻快地穿过大院朝自己的车走去。城北分局门口熙熙攘攘,铁栅栏外已经围了少许记者和围观路人,看起来是收到消息想采访经办庄晓岩案件的公安干警。这与她无关,她也并不在意,走到车旁边时,她掏出车钥匙按下电子锁,正要打开车门,忽然听见有个女人轻轻叫住了她:“小谢,小谢是你吗?谢风华?”
  谢风华的背部微微僵住,忽然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刚刚不早点走了。
  她慢慢回转过去,眼前一位干净优雅,。书卷气十足的老妇人,但她却是谢风华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因为这是范文博的妈妈杨女士。
  很久以前,在唐贞刚跟范文博结婚那会,谢风华有段时间是她们家的常客,不可避免地见到杨女士好几次。
  该怎么描绘这位杨女士呢?
  她的形象不可不谓精致漂亮,印象最深的是一头短发熨烫得波澜起伏、进退有度,脖子上永远有装饰品,不是丝巾就是项链,丝巾色泽千变万化,项链材质也从宝石到珍珠到黄金不一而足,戴丝巾还是项链全看她当天穿什么衣服。她说法细声细气,笑容真诚和煦,坐下来背脊挺直,走动时幅度轻巧,再加上保养得当的细嫩皮肤,鼻子上架着的银框眼镜,永远恰到好处的口红色号,杨女士整个人举手投足,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画。
  唐贞曾经跟她感慨过这位婆婆,说她早年留学日本,学的日语,教的日语,把日本的礼仪与中国的文化掰碎了糅合成一处,再积淀了年纪,便成了自成一派的矜持优雅,仿佛喝水吃饭都有她的一套章程。
  杨女士跟她们从小胡同大院疯跑认识的那些热心得过头又活力多得过剩的老太太们完全不同,唐贞纵然会来事,可她熟知的是这座古老的城市根子里那些市民阶层的人情往来,时节应酬,谢风华很是担心过她应付不了杨女士,总觉得跟这样冒着仙气的婆婆后头,哪怕问一句晚饭您想吃点啥都跟亵渎了她似的。
  但实际上杨女士与唐贞相处得很好,当然不是亲如母女,婆媳之间亲如母女实际上是个伪命题,然而杨女士是讲究人,更是明白人,她的生活重心从来不在儿子丈夫身上,对唐贞自然也没有先入为主的挑剔与要求,反倒给足了礼貌与客气。这是她的教养和规矩,而唐贞这人一怕婆婆没法讲理,二怕摸不透她的规矩,这两点杨女士都没有,于是婆媳相处甚欢,纵使有些小矛盾,在两个高情商的女人面前也全不算一回事。
  但这样的日子后来就慢慢少了,特别在唐贞去世前一段时间,她已经基本没提过与婆婆的互动。听说杨女士从大学退休后,整天携带着自家老范先生不是去外地,便是出国做访问学者,一去便是一年半载,即便唐贞出事,葬礼上也没见到这对老夫妻回来。
  要说心里对杨女士没点意见那怎么可能呢?失去唐贞,谢风华怪罪过范家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杨女士,她很想当面质问她,你不是心细如发的高级知识分子吗,你不是很喜欢唐贞吗,你不是范文博的母亲吗?你知识比我多又比我有话语权,为什么你不多关注她一下,为什么你会放任她在你儿子身边一天天枯萎荒芜,最后了无生趣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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