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 第16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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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派那人去检查他们负责事务的功过得失,政绩好的亲自前往拜访拔擢,即使被怒骂拒绝也不怪罪;不称职的予以罢黜;枉法非为的严厉惩处;上下官吏为之肃然,寻阳百姓拍手称快。
  江州境内的豪侠素来知道郭默为人勇猛有武力,不相信琳琅能当堂手刃他,言语颇多轻慢侮辱。有一个姓樊的少年轻佻好事,酒醉后被同伴怂恿,邀约琳琅比试击剑,琳琅本就有心整治州郡豪侠,应邀取剑,一招击中樊生手腕。樊生以轻敌不服,请求再战,琳琅要求樊生立下赌约,落败就加入军队服从管束,否则不能浪费她的时间。樊生自信应允,三招钢剑脱手,再次被琳琅击败,内心骇然动摇。回家拿出一千金,请求江州有名望的侠客聂公代替自己向琳琅挑战,赌约和之前一样。琳琅回复说:“这样的事可以做一次,不可做第二次。如果再落败,往后的挑战就由赌输的人接受,从军的赌约照旧。”聂公同意,约战在彭蠡泽边,围在江边观看的人像云一样多。琳琅黑衣雪剑,神清骨秀,风姿绝伦,十招里三次击中聂公,喝彩声震动云霄。认为聂公年老体衰,前往挑战的络绎不绝,都被聂公击败在剑下。豪侠之辈最重义气与脸面,一旦毁约,终生都将被其他豪侠耻笑。经此一事,大多被琳琅网罗到帐下,不能再践踏律法,欺凌百姓,也有几人在帐下受到感悟,砥砺才略,精进向上,最终以军功封侯。
  又有寻找琳琅清谈辩难,想要挫败她气势的士人。这些人或出身世家,或有令名,在朝野关系广阔,使用的理由也名目多样,处理不当容易招致不好的名声。琳琅对此没有很好的办法,只是凭借出众的才学应对。
  某天名士殷羡从荆州返回建康,途中经过寻阳,上门拜访琳琅,琳琅邀请他入府做客,但昨日与客人谈论太多,精神疲惫,感觉作答不是很符合心意。在别屋的客人听出琳琅落在下风,走进来到琳琅身边坐下,针对对方的观点提出反驳,满座的人都觉得对方理屈。又根据琳琅的观点阐述了几百言,理论透彻精妙,所有人都赶不上。殷羡看他相貌不满二十,内心非常惊讶,询问他的名字。客人回答说:“山阳人王弼。昨日与此间主人谈论太久,连累她疲倦,所以今日特地来代替她清谈。”说完就离开了。
  王弼是正始年间的名士,不满二十岁就取代何宴成为当时天下的清谈宗主,去世时年仅二十三岁,距离咸和年间已有七十余年。听到少年模样的客人自称为王弼,满座震惊,此后若非相熟之人,不再找琳琅清谈。
  也有人说那名少年其实是谢安。
  第27章 无中生有
  斩杀郭默、控制住寻阳局面后不久,太守府中迎来了一个王琅意想不到的客人。
  “长豫兄长?”
  时在正月,气候严寒,王琅远远望见他披着鹤氅于细雪中步入府内,宛如行走在仙山白云间的神子。她心中惊讶,放下笔快步过去迎接,隔着布袜踩到积雪才发现自己下地匆忙,连履都忘记穿。
  “兄长怎么会来寻阳,难道建康出了什么大事?”
  王悦环视一圈,不答反问:“司北呢?”
  王琅为他掸落身上的雪屑和寒气,一边回道:“初来乍到,府里的人不如她得用,我让她去郡里打听望族乡老的情况。已经误了正月,二月大社再不准备好可不行。”
  王悦脸上不辨喜愠:“那些不得用的人呢?”
  王琅道:“丧乱之后民生艰难,没必要拘在府里侍奉我,就让他们去务农移树、织布制鲊,姑且先练娴熟些,二三月好劝课农桑。”
  王悦闭了闭眼,压住已到喉头的叹息,开口时语气如常:“你先去把湿袜换了,加件外衣。”
  王琅这才微微脸红,赶紧到后院收拾自己。
  再出来时,见王悦解开鹤氅跪坐在矮塌上,手里握着她刚刚还在书写的纸册无声阅览。旁边置一张矮脚案几,摆红泥火炉,燃薪炭煮屠苏酒,水声呜呜然。
  王琅驻足在卷帘边,看着他一页页翻动纸册,直到他全部看完才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放缓声音介绍道:“这是记录江州节令时俗的岁时记,体例正是模仿了当日在兄长书房所观的《四民月令》,写成以后本来也想第一个给兄长看,不料才写到正月就引来了兄长。”
  说到最后,她唇边不禁染上笑意。
  王悦也想起她在书房里边看书边等他,见他来了还没舍得放下纸册的往事,黑眸里神思略微飘远:“谁又能料到,三年前誉不出闺阁的读书人,如今已名震天下,足以自己著书流传。”
  王琅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兄长说笑了,只是私人笔记而已,拿出去未免贻笑大方。我对吏政的记录倒是很有信心。”
  她打开书箧,把里面一叠用黄檗汁染色防蛀的麻纸拿出来展示给王悦看,如数家珍地一条条介绍,眼神闪闪发亮,语气兴致勃勃:“温公以智节称世,施政亦不差,郡里有个受温公提拔的刀笔吏,对郡中底细了如指掌。我按前年温公在世的方略做了些改动,择出两件事作为今年施政的核心,按月做了人员编排和实施计划。”
  她说到兴处,连自己设计的用心与目的以及更长远的畅想规划也一并事无巨细讲述,直到讲得口渴,准备去找茶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收住声音悄悄去瞄王悦脸色。
  王悦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神情,反倒十分认真专注。等王琅不再说话,他将那叠半装订的麻纸细致合拢,看着王琅的眼睛道出现实:“山山这些奏纸送到吏部,吏部官员只怕都不会打开,只待年末与其他记录察察之政的奏疏汇聚一处,沦为烧炉取暖的燃物。”
  吏部不察政算什么吏部。
  王琅心里对黄老清净无为的治理方法颇有微词,但她也知道这跟东晋特殊的政体有关,不做评价,只是向王悦笑道:“看不看是他的事,写不写是我的事。况且他不看内容也该看看我的字,即使要付之一炬,也足以用来祭神。”
  王家以书法作为家学传家,子弟多有善书之名,王琅的字受后世历代书家影响,有自成一体的倾向,在家族内部受到的评价很高,认为只等她将各家长处融会贯通,必然成就不凡。
  晋人可没有那么多公开的名家字帖可供学习,往来信件等手书是极少数收罗字帖以供临摹学习的手段,因此王琅对自己的手书很有自信,黑眸里丝毫没有被打击的消沉,反而神采奕奕。
  王悦看了她一会,到底被她的情绪感染,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声音低不可闻:“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我现在算能理解渊猷了,夺走他的日光,怨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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