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42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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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方镇狡诈,伪作姿态,不过是要挟重情……”薛琬说到一半,心里忽然一沉,目光狐疑,扫向二子,“大郎、二郎,为何不用些?”
  薛乘此时从怀中取出一份诏书道:“其实有一件事,孩儿未告知父亲。长姐坠桥而亡,陛下体恤怜悯,特赐诏追封,另封公主在我家郡望。当初或要以此求我等宽待,罢兵言和,相忍为国啊。只是如今陛下横死苑中,殿下有心宽仁,我等实在无力奉诏。因此夜不思寐,想请父亲赐教一解法。”
  薛琬听罢,额头上留下丝丝冷汗,蓦地起身,跌向后面的屏风上。然而他刚要爬起来,双手却被两个儿子死死握住。
  薛益道:“父亲莫怪孩儿心狠,世祚得存,我与兄长也有诸多无奈。阿弟尚且年幼,我与兄长若要保全门庭,不得不苟活于世。父亲与王济一道入长乐宫,皇后、阿姐俱亡,父亲能否逃脱干系?若父亲还存于世间,无论是西北各方镇入都勤王,还是日后王子卿入宫行废立之举,父亲都要为皇帝之死担责。与其那时被各方追责,体面全无,倒不如今日横心一死,以愧举情,倒也不失臣节。”
  薛乘亦点头道:“是啊,乱世屠刀,滚滚人头。父亲挨得过腊月,难道活得过明年吗?”
  薛琬听罢挣扎了几下,面容扭曲到了极点,忽然大喊道:“孽障!孽障!我……我为你们儿子筹谋,竟是养虎为患!”
  薛乘道:“父亲,虎毒不食子。父亲就当是为了我们。”
  薛琬忽然冷笑道:“可笑王济,先前还劝我,说我家嗣存靠你二子。若知今日结果,我何苦迫你长姐入宫,牺牲了一辈子的幸福。我又何苦害她受那腌臜之人的□□,又何苦……呵,吸血了一辈子,我自去偿命。好在,好在无鸢还在。她日后是要嫁给太子的,日后她会把你们一个一个……”
  薛琬说到一半,忽觉得五脏六腑剧痛,气道肿胀得无法呼吸,继而满脸涨成黑紫色,汩汩鲜血自孔窍流出,最终僵硬地躺在二子冰冷的目光下。
  薛乘站起身来,冷漠地看了看倒地的父亲,道:“稍后你我便以携父亲尸身向太子请罪,皇帝被害,父亲保护不及,日夜忧惧,服毒而亡,以报先君。”
  第338章 归位
  薛乘、薛益二人领诏, 申明父亲死因,元澈对此并未申斥,也并未原宥, 责令二人先退出宫城,回到上林苑。
  既归正宫, 元澈并未当即继位, 仍以皇太子身份诏汝南王元漳兼任太常,操持皇帝丧仪。未央宫南的中枢署衙尚未恢复,未央宫内的几处殿宇便暂时用作中枢日常办公, 随后彭耽书等九卿也各自归属。
  太子归苑后,吴淼负责接手未央宫禁卫, 陈霆则领兵驻守连通上林苑的宫城西门。陆昭等人自然也被送入未央宫。
  “昭昭,那天晚上你去了钟楼之后, 到底还去了哪里?”元澈送陆昭至宫苑中庭,而后站定, 转脸问她。他眼角衔哀,目光却是近乎极致的柔情。正值宫人们忙进忙出的搬东西, 雾汐已经从箱笼里找出一套素服, 捧在手里站在陆昭身后,显然是陆昭一会儿要换的。
  陆昭接过衣服,听了元澈的话不禁一笑。谎言会令人疲惫, 情人之间琐碎的谎言有时更令人自厌。以往她若无必要,都会跟元澈说实情,若有必要, 隐瞒不说就好。而这一次, 她不得不和一个卑劣的自己打一个照面:“我去了司徒府啊,殿下已经知道了。”
  说完这句谎言, 陆昭自己也觉得大不习惯,突然就不耐烦起来,想要躲开,于是侧了个身,走近殿内。
  元澈闻言也就不再追问,只是轻柔地,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每一次都要分别,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我还能不能找得动。”
  陆昭忽然转过脸望着他。她头上戴了一朵白色木兰珠花,上面仍有一丝黑色的血迹,仿佛身体有一部分枯萎掉了。然而这分枯萎并没有令她色衰,反而令她色盛了。妖冶干枯的黑色与她的眼底一道,钩着一条雪白的身躯,坠入暗处,于是她变得复杂叵测,山回百重,耐得住欲望的消磨,也承得起权力的重量。
  “要把我拴起来吗?”陆昭露出了一丝不善的笑意,逗着他,同时也在挑衅他——她挑衅一切要压制她的力量。
  元澈却摇头笑了笑,慢慢走到她身边,手中拿着那条黑色的氅衣。他再次走到陆昭面前站定了,随后替她把氅衣披好。直到柔软的动物皮毛落在颈边的一刹那,陆昭这才察觉自己的脖子早已被冷风吹得冰凉。一时间,陆昭的眉宇竟松弛下来,接受了这份温暖。
  元澈为陆昭系好了氅衣,安静地端详着她的脸,开口道:“那年你穿着它,衣摆拖地拖了好长。”
  被熟悉的衣料包裹的感觉,让陆昭听懂了。她也仰起头看着他,继而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甚至更早的自己。不知道是被元澈的目光烫到了,还是被弹指而过的时光灼伤了,陆昭向后躲了躲。
  那一瞬,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到底还在温柔地抵着元澈的胸口,然而身体却不能追随上去抱住他。数载时光,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有那么一刻是全然放心的,也是全心全意交付的。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他也可以感受她的体温,互相触碰着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渴望。然而这份渴望,现在的他们都没有办法帮助到对方。
  之后,元澈揉了揉她冻红的耳垂,离开了。
  褚潭占据渭桥,渭水两岸的状况可谓糟糕透顶。由于淳化县先前有所准备,褚潭大军一路南下,虽然劫掠了不少财货,却并未收获到什么粮食。褚潭的心情极为恶劣,一支没有军粮但却赚得盆满钵满的军队,一旦对方张势强攻,己方必然四散而逃。因此筹谋一番后,为求自保,褚潭不得不让这些兵众将手伸向近畔关陇人家的田舍中去。几日之内,关陇乡民群情汹涌。
  虽然乡民愤怒,但是乱事至今还没有爆发出来。褚潭仓皇集兵,并没有经过训练,不过还是要强于普通民众。关陇民众虽多,但至今还没有一个可靠的组织。褚潭面对此况也忽然约束部下,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姿势,虽然双方互有谩骂,但并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乡民之中一旦没有强势人物支撑,虽然看着声势浩大,但本质上仍是情绪的单纯发泄。要想撬动这股力量必须有人出面,提出一个目标明确的利益诉求。
  当地官员虽然也阻止过一些自卫战,但无奈后台不硬,从者甚少。保卫家园当然要紧,但那些乡众和乡宗一旦表现的过为活跃,日后保不齐也是第一个被清理的对象。这是关陇世族如今的弱点所在,贺祎死后,朝中他们本地已经没有举足轻重的代表,在时局政治中其实是处于弱势的。
  然而当陆归的军队出现在京畿周边的时候,情况便大不一样。卫冉在车骑将军府下,作为先遣部队开始接触关陇人家。卫家本身就是京兆一带的望宗,本身又带有陆家的背景,因此一日之内便有数万民众和乡宗前来陈情。
  几日后,这些乡宗便联络当地百姓,一反常态,阻止好了部曲,搭建临时的箭楼和坞堡。在一个夜晚,数十处乡闾高喊口号:“褚氏乱我乡土,侵占民田,残害妻儿。若再与之相忍,窝巢何存!”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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