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58节(1 / 4)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王襄一肚子话,却也不敢对王佑说。王佑能力摆在那里,又非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愿节外生枝。想到方才自己太过严厉,王襄觉得不大妥当,因此缓和了神色:“我这把年纪,能从刺史之位上荣退,已是别无所求。除了一生功业,不过是为晚辈私计。扬州的确艰苦了些,你若不愿意去,就还留在豫州吧。”
  王佑听王襄一番自陈,也是心中惭愧,道:“伯父,刚刚是晚辈的不是。晚辈去扬州,去就是了。”
  王襄点了点头,道:“那你回自己的船上收拾收拾,要带什么东西提前吩咐下面的人,他们夜里替你跑一趟,也省的你明日折腾。”
  王佑应是,又向王襄深拜了一回。
  王佑走后,一名老仆进来伺候,准备服侍王襄睡下。
  “郎主,这琴要不要收回匣子里?”
  王襄躺在榻上,只觉得分外疲累,半梦半醒得喃语着:“亲友相赠,暂留在外面吧。”
  接手洛阳后,行台事务很快步入了正轨,陆昭亲自安排行台事务和行政架构。
  与数年前她经历的单府行政不同,在洛阳复杂的刺史、行台、皇后内司女官的三府体系中,权力高度分散,往往没有清晰的法律界限。有些事需要跨府办,有些事哪个府办都可以,一旦处理不好,就会产生矛盾。府与府之间也会存在推诿扯皮的问题,一府反对,政事即败。这种行政架构又无以往的先例和流程,就难免下层事务推给上层,导致权力自然而然向上集中。
  而制度设计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减少上级的非必要决策,提高整体决策效率。因此第一日,陆昭就在责任分割上划清了明确的界限。
  首先,州府仍担当着主要地方行政职责。如果事务仅涉及郡县之内,则州府可以独立决策,如果涉及跨郡、跨州甚至跨国事务,就要和行台有关部门的尚书共同决策。郡县同样拥有次一级的独立决策权。
  此外,各县还会派出一名女官,施行监察记录,监察也仅局限于县内。这些人虽然不直接参与县一级的决策,但会对当地民情和县府施政情况作记录总结,提出自己的看法,且这些记录会直接呈于皇后的桌案上。各县女官轮值,两月一换,考绩则由这些记录总结来定。
  陆昭让这些女官下到县一级,监察地方的同时,也是让这些女孩子们了解国家运作最基础的单元,日后处理政务看问题便不会流于表面。若未能临于基层之下,又何以立于朝堂之上。此事无论男女,无论士庶,都是绕不过去的。
  其次也是加深自己这个皇后与地方权力的羁縻。女性在权力制度下尚处于弱势,争取女性群体的力量,释放女性群体的力量,本身就是在舆情上,对皇后执政的深度刻画和加强。借着行台的合法性的外壳,去填充女性执政合法性的内核,让社会去适应。
  最后,则是制定一套统一的自行台至州府、郡府等所有文件和会议制度。
  一条行台的政令,从州府至郡府、再至县,层层传递,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由上至下的传达,自下而上的汇报,平级之间的沟通,种种类类,便是文山会海。记录文字的竹简与纸帛,同样也是权力的载体之一。一套清晰明确的文书和会议制度,是权力高效运作不可或缺的部分。
  公文被细划为十五种,严格执行的诏、令,灵活处理的告、谏,另有文函、纲要,每种按紧急程度和机密程度作以严格区分规定。设计跨府、部职权的事务,未协商一致共同签名,不得向下行文,以减少难以落实的空头文书。
  待一系列举措终于布置好后,行台与各郡也获得了近一个月的平稳。此时,陆昭也拿到了第一手财税数据。有了这些数据,她才可以明明白白地和地方谈判。
  此时,刚从文山会海里挣脱出来的庞满儿,私下里用哀怨的目光看着陆昭:“还要再谈?去县里一个一个地谈?昭昭,你现在可是有孕在身。”
  第372章 制度
  行台方才安定下来, 框架初成,司州也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是河东薛氏要分宗的传言越传越广,以至于河东郡守苗淼上书行台请询。
  二是汲郡赵氏派部曲压驻枋头, 在司州和兖州之间的水路公然搅局,只说是维修水道, 本质上就是干一票查大车的生意, 姿态可谓强横。兖州是陈留王氏和吴氏的地界,此番警示的对象不言而喻。兖州刺史治理当地,难免依靠王氏、吴氏的族人, 但枋头所控制的河道,则是物流命脉, 因此夹在中间不好做,也给司州刺史府送了一封书信。
  陆昭将两封书信收好, 对庞满儿道:“薛珪是聪明人,行台到县里去谈, 总不好主动屈尊。薛氏分宗闹得这样大,这才给行台过问河东事务的机会。这几天你再将河东郡的财税过一过, 五日之后, 咱们就乘船去汾阴。”
  至于兖州的态度,这时候只要不闹事,就是在帮忙了, 可见王家和吴家都有出力维持。
  庞满儿近几年已颇通些朝堂上的人情世故,个人名望也有了积累,但和许多女官一样, 没有在地方参与执政的经验, 因此对于陆昭这般亲力亲为有些不理解。
  “可是先前行台对弘农已有武力震慑,薛珪也有意合作, 行台颁布的新法对于世族也是有益,一条政令下去,地方便应遵从办理。”
  “遵从办理只是态度。”陆昭道,“一条政令下达,背后的执行才是千头万绪。没错,新法是有益的,可是有益与否仅仅决定这条新法该不该实施。但一件事情该不该做,仅仅是第一个问题。做到何种程度?怎样算是做得好?做得好功劳又该如何分?做不好谁担首责,谁担次责?这些又岂是一条政令就可以说清楚的?如果说不清楚,你觉得谁说的算?”
  庞满儿皱了皱眉:“那自然是行台说的算,长安说的算。”
  “非也。”陆昭摇头道,“在事情不明,条例难决的情形下,谁掌握的实情最多,谁说的算。所谓权力,就是模糊地带的决定权。如果行台下到地方和地方谈,行台可以借此了解实情,行台说的算。如果行台不和地方谈,那就是地方说的算。”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