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61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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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昭猛然起身,在御座前踱步两周,仍面带微笑看着魏钰庭,手指却仍暗暗攥着袖口,努力保持镇定。
  陆昭站定了:“名,公器也,不可多取。此老庄大家之言。中书以一狐皮,窥见机缄,如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本人弭耳受教,也是豁然顿悟。”
  陆昭慢慢自玉阶而下,一步一步逼近魏钰庭,仿佛踏遍幽壑的神魔,无声游走。净直的颈项与手腕,如同白隼自护时飞扬的羽翼,极尽美丽的外表之下,是足以产生断骨之痛的重击。
  “其实天下公器,岂独名乎?白狐之皮,价值千金,制以珍裘绣服,则豪贵相趋。百顷之田,丰熟五谷,种以黍稷豆麦,则万民得养。官爵之重,制节一方,振以清风教化,则人心所向。兵戈之厉,生杀予夺,统以龙虎桀雄,则天下可平。然貂丁猎客,射飞逐走,日求禽鹿丰获而富家。士夫黎庶,省耕锄犁,皆盼田亩广拓而足养。寒门书生,忧勤劬力,常图侯封列地以立业。龙骧伟器,拼杀截战,唯思兵多益善以披靡。是故世人难怀止足之心,而多有贪婪之意,得寸进尺,得尺进丈,若不足则必争,若不得则必夺,宁可视邦国之危亡,不愿减身家之富贵。于是,人道之大患.乃生。”
  揭露本质有如揭露伤疤,带来的疼痛都足以让人窒息颤抖。
  魏钰庭按压住那股由心而生的恐惧,一字一句地宣示出朝廷命他前往洛阳的目的:“行台国台本不两立,更不可舍本逐末。皇后想必明白,陛下身为皇帝,是不会允许使外人手执太阿的。”
  “魏中书。”身后传来陆昭冷淡而清明的声音,“你知道陛下为何要派你来行台吗?”
  魏钰庭闭目言道:“因为臣与皇后有旧谊。”
  “不错,但还差一点。”陆昭从袖中取出那一支笔匣,那是王济送给魏钰庭的笔,那支笔与魏钰庭承认收下此贿的亲笔书一起放着,“你的把柄也在我的手里,陛下想让我在长安与行台对峙的一开始就用掉这个把柄。”
  陆昭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用掉他。我可以把它还给你,但我要朝廷把我所有的家人送出长安,我的叔父和我的幼弟出任外职。”
  “这……”魏钰庭犹豫了。
  陆昭冷冷道:“魏中书,政治是要有手段,人也是趋利的,但是政治也要有底线。你能走出洛阳,你的家人在长安从来没有出过事,是因为我守得住这个底线,陆家守得住这个底线。并且我希望……大家都守住一个底线。”
  第378章 高下
  司州多旱多涝, 今年不幸是个涝年,对于行台无疑是雪上加霜。
  洛阳大雨,河水涨流, 洪汛已冲走了不少渔船。陆昭和众人察看汛情,随后在亭下嘱咐从家里来送信的亲随:“祝雍夫妇既已平安到达秦州, 我也能放心了。不过在此之前, 朝廷或要先介入抚夷督护部和秦州,如此才好向北用事。让秦州刺史府试试能不能拖住这些人一段时日。”
  “ 新法所需的钱粮秦州不能出面,如今河汛泛滥, 倒是可以私募一些捐助挺过这一节。物运之事,我已交给薛珪之子薛成, 秦州最好也派出一家出面,私下接洽就好。”
  暴雨如泻, 河水的浪锋撞击在船头上,旋即炸裂开来。浪潮上的暴烈, 掩盖着船体下旋涌的黑色涡流,卷杂着漂木、沙石反复地啃噬着船体——那才是真正支离破碎的危险。一名渔夫将漂板拴上纤绳, 回头招呼船上的妻子, 然而一个浪头盖过,船折了,妻子也已不见了。渔夫愣了片刻, 抱住漂板,纵身一跃,跳进河里, 拼命向对岸游去。
  绝境下的唯一选择, 常被定义为不道德,其实和被定义为道德一样, 都是没有道理的。事实可以理解,但并不意味着事实不残忍。正与薛珪、卫渐等人一起在河岸指挥士兵援救百姓的陆昭,就这样神色漠然地望着一切。
  年已二十三岁的她,历世已老。对于人心与人性黑暗,如同怀抱着寸草不生的石窟。然而也到底年轻,当她看到妻子从岸上自己艰难地爬上来,又同丈夫抱在一起时,那份说不清是畸形还是伟大的爱,让她感到强烈而刺目。
  陆昭别过了头,望向更远处,天空黑云与金云一同翻滚在眼底,泛着混合绝望与期许的妖冶之光。
  位于渭水南岸的一座庄园里,元孚正在宴客。
  “按照朝中情形,只要修缮河渠的款项一拨,京兆和少府便可借此机会,沿途控扼河道。即便秦州想要暗中资助司州,也绝无可能。”
  宴席上,元孚得意洋洋地向来客解释着朝中的动向,与未来几日他所行的目的。席间也是寒门世族各半,不过世族方面主要是先前汉中王氏宫变时受到打压的几家,反倒是寒门新秀更加耀眼。时下,魏钰庭之子魏兰时、徐宁之子徐凤,以及卢霑年仅十二岁的长子卢诞也都在席。
  元孚准备以少府监的名义察看渭水沿岸的各个物仓之实,除了身为宗室所配备的羽葆仪驾和护卫外,还加封博阳侯,另拨了五百名甲兵以作护卫。除此之外,京兆府和三辅各县也都派了重要属官相陪,以备顾问。
  如今,元孚仍是新帝重用的宗室之一,其人又因为非皇帝亲兄弟,反倒得以掌握一些实权,因此也不乏有人趋之若鹜。
  此时,便有人张声道:“博阳侯为国尽心尽力,各郡县莫不追随。可这陆放执掌抚夷督护部日久,至今竟不能派人来见,实在太过骄横。”
  元孚听罢却笑着摆摆手道:“此言差矣,兰时身为抚夷督护部功曹,已然来此赴宴,也不能说我等全然受到冷落吧。”
  席中众人听完或是冷笑,或是沉默,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魏兰时。
  魏钰庭与皇后往年有些交谊,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不然魏兰时也不可能一出仕就能担任抚夷督护部的功曹。此时,魏兰时被元孚暗暗敲打,连忙出列道:“博阳侯若对抚夷督护部招待不满,卑职即刻上陇,告知陆刺史。”
  元孚虽然得势轻狂,但魏兰时谦逊有礼,又有魏钰庭的身份压在那里,因此也不好过于为难,于是转圜道:“兰时误解了,本侯非是对抚夷督护部不满,而是为你担忧啊。你父亲出使洛阳,一心为国,回都后若见自己的儿子为权奸卑用,助其张声,岂不愤恨。”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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