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63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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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台期望朝廷拨款的诉求没有被再度提起,有的只是经过调整的新法法令、各县春播的状况、诛杀杨氏叛乱的军功汇报,以及行台重要的人事调动。
  陆微将被授予留行台七兵部侍郎。
  苗淼迁弘农郡守。
  刘光晋升任河东郡守。
  烛火越来越剧烈不安地跳动,然而大殿内却安静下来。
  “没有别的事了?”元澈指尖有意无意地划着案上堆叠的厚厚奏疏,坚硬的竹脊碰撞着指甲,发出清脆的拒绝声。
  “回陛下,没有了。”
  竹脊被划动的声音却没有停下,元澈的双目失焦地看着御座下的水磨金砖。被框定在制式中的公文,通常会提出某个问题,随后再附上一些看法与答案。但爱侣之间的交流却并不该是这样,一人提问,另一人解答;一方索取,另一方给予。有时即便心中知道答案,也要百转千回,藏纳心中,等待对方的答案本身就意味着对爱的期待。
  如今,堆放在他眼前的是无需言明的事实,以及事实背后早已给出答案的冷静的面容。如果不是在今天,元澈也不知道诚实居然也可以变得这么残忍。
  元澈望向庞满儿,意图从她的神色中寻找那种无所适从。然而细看之下,他竟有些认不出。她的身高与体态已经足以承托女侍中华贵的章服了,圆圆的脸也微微削去了丰腴的部分,露出了较为明显的线条。而原本花朵一般的小肿嘴上,施了一层饱满的胭脂红,那时已经盛放且成熟日久的花朵的颜色。
  元澈忽然想到一件事:“湖县女官的抚恤钱,就由朝廷拨吧。此外,女官们每月月俸再添一倍,直至皇后归都。这笔钱也由朝廷来出。”
  庞满儿叩首谢恩,元澈又问一路进京是否顺利。
  庞满儿道:“回陛下,一切顺利,幸而臣是皇后的女侍中,那些人倒也不敢怎样。”
  元澈眼皮一跳,总觉得庞满儿那句话的背后是“幸而陆昭是皇后”。他做出的决定,恶果已现,而他只能继续躲避在帝王身份的背后,暗暗地心存侥幸。继而,那种自责的负罪感涌上元澈心头,与囿于身份的不得已,愈发强烈地咬钳着自己为阴暗心境上的那把锁。如果这个时候能恨一恨她……
  随后元澈告了乏,命人廷宴招待庞满儿。庞满儿早已不是当年略阳城里可以一起畅谈着名士梦与鹤氅的年轻女孩,自然也不会厚着脸皮与君王一同用膳,即便是陆昭也在场的情况下。
  不过到底是行台来的女侍中,不可无人作陪,元澈还是命周恢亲自去廷尉属请彭耽书入宫。
  元澈并不饿,对于其他事兴致也寥寥,遂舍了众人在御苑内闲逛,略走几步便看到匆匆赶来的彭耽书。湖县女官一事发生后,两人都变得有些拘谨,私下彭耽书也不曾在以他和陆昭二人打趣,就连奏对话也变少。
  元澈受了彭耽书一礼,便略抬抬手,准备让她离开,然而话到嘴边又止住,侧身僵持着。彭耽书是明白人,主动开口了:“陛下是怎么看昭昭的,臣是不晓得。但臣觉得昭昭看似欲无所求,却绝非寡淡薄情。譬如炭火,燃之于内,而不现于外,没有光亮,始终寂静,察觉时却早已内耗殆尽,化为尘灰。手捧热炭实在谈不上舒服,倒是灰烬的余温可以让人攥在手中,可是那样的灰烬,陛下会想要吗?”
  彭耽书见元澈不做声,便施礼想要告退。扭头之际,元澈忽然叮嘱道:“今日之事不要告诉满儿。”
  下午,元澈按例召见了魏钰庭。对于娄誉的离开,元澈倒不意外:“祝、秦二人既无合作可能,北海公后嗣以及诸多故旧,便只能仰赖方镇亦或中枢。中枢能给的无非是官职爵位,可是北镇地方问题复杂,各军镇统御治下也多有难处,如果要以清廉、忠诚、无有徇私甚至德行来考评,能进者有几人?”
  “再者,是否清廉需要时间考量,是否忠诚、有无徇私,更是仅决于考评者之言。至于德行,何为德高,何为德低,标准又何在?如今吏部尚书是关陇世族武功苏氏,其下从员也有不少寒门清流。按照这个选法,这些人能选到北镇戍将的头上?娄誉也是见仰赖朝廷无望,这才离开,之后或转投祝、秦其中一方。”
  魏钰庭跪下道:“是臣的疏漏,臣有罪。”
  元澈却摇摇头:“不,你做的没有错。有些话行台可以说,有些事行台可以做,但国家不能。有
  德之士未必进取,进取之士未必有德,不必清廉,不必忠义,此言一出,朝纲何在。行台也是吃准了这一点,逼着你我兑出此策,让北镇交接事务进一步脱离中枢。”
  元澈思索片刻,又道:“此番陆家只怕押注祝悦更多。娄誉既去,朝廷倒也可派人先前往北镇,与秦逸伦稍作沟通,壮其声势,以待转机。荆州也不可大意,元孚既不能再任少府,索性派他去给汝南王打个下手。东垣公主联姻之事,让他和宫里的人一起去一趟荆州。”
  想要手捧热炭,也要有足够底气。他会想办法把这块炭捂到一个合适的温度。
  庞满儿回到洛阳后,洛阳宫又来了一位稀客,乃是祝悦的弟弟祝恬。
  “臣今日来见皇后,的确是想替兄长求以北镇。”祝恬较于祝悦,更儒雅,本身也是一镇中郎,掌管机要。
  听闻朝廷已派特使前往秦轶处,祝家也明白事态的最终走向,进而决定走陆家这个门路,也感激陆家将父母送到身边。北镇至今都是方镇兵力之最,北镇的主人决定秦州、雍州、并州和冀州的意态。一旦北镇落在与陆家交恶的秦家手里,那么陆家和行台的情况也会更加恶劣。
  “中郎切勿焦虑。”陆昭道,“此前我已通知抚夷督护部,切断南北通路,朝廷的特使不会太快赶到。不知北海公身体状况如何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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