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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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师映川忽然微微一笑,他的身子挺直,头也傲然抬起,这一刻,他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强者,是高高在上的圣武帝君,他是师映川,他依然微笑,但这笑容不代表同样的情绪,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眼眸里仿佛氤氲着熹微的晨光,那眉梢眼角都还有着少年人无法掩去的青涩稚嫩,但却没有那种真正少年的纯真,他字字清晰地慢慢说道:“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有着无心之人么?你让我看到了这一切……连郎,也许我该说你是无知者无畏罢,由于你从来没有真正看到我愤怒的一面,所以,你不害怕,所以,你什么都敢做。”
  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师映川已一巴掌重重甩在连江楼的脸上,这一耳光他并没有动用内力,所以以他现在这个稚嫩少年的样子,一耳光并不会给连江楼这样的强壮成年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也还是打破了对方的嘴角,渗出一丝殷红,当下师映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连江楼,他注目于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语气平缓地道:“这是你平生第一次挨耳光罢,那么,就记住这个滋味。”他笑着,雪白的指尖轻轻拭去男人嘴角的一点鲜血,然后送进嘴里尝了尝,淡淡道:“是苦的,就像毒药一样。”
  做完这一切,他再不肯看这个伤他至深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就像门口走去,只有一缕渐行渐远的幽然声音响起,语调淡漠而厌倦:“本以为世间再无事可令我动容,如今看来,却是可笑,可笑……”师映川一面说着,一面走向更远处,唇角泛起一个冷漠的弧度,如此,旧的故事就应该到此结束了,自己即将踏上的,将是一个未知的全新旅途……他一直走到外面,微金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任何暖意,师映川站在光影里,脸色冷漠,让人依稀产生一种诡魅可怖的感觉,他对正垂手听候吩咐的帝宫总管道:“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让连江楼住着,从今天开始,他的一切生活所需就全部由自己承担,不要拨人伺候他,只定期给他提供米面粗布等物就是,他要吃饭就得自己做,要穿衣就得自己缝,只需让他不至于冻饿而死就是了,其他的都不用理会,除本座之外,不许任何人探望他,你可听清楚了。”
  这总管是个中年人,眼下一听师映川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师映川与连江楼之间的恩怨,但偏偏师映川自从当年将连江楼俘虏之后,虽然囚禁,但日常起居却是最高规格的,没人敢怠慢分毫,哪知今日师映川却突然做了这么一个决定,这分明是将那人打落尘埃,连帝宫之中最下等的仆役都不如,莫非是真的厌弃了不成?但想归想,这中年人却是不敢迟疑片刻的,连忙应下,立刻就去派人按照师映川的吩咐开始准备。
  上位者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时刻都会有无数双眼睛在关注着,更何况以师映川如今的身份地位,围绕着他所发生的事情,必然都是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落在有心人的耳中,虽然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人不清楚连江楼究竟是因为什么使得师映川做此决定,但并不妨碍消息本身的散布,当天晚上,因为连江楼之事,得到消息的纪妖师悍然闯入师映川寝宫,父子二人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与对峙,只差没有动手,最后,愤怒的纪妖师气冲冲地摔门离开,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便径自出了云霄城,一路返回弑仙山。
  此次连江楼一事纵然令人猜测纷纷,但师映川积威之下,倒也没有人敢拿出来议论,只在私下里嘀咕几句罢了,不过作为当事人,师映川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一般,再不提起连江楼,就好象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似的,不过就当连江楼遭受贬落之事传出之后,远在万里之外,携有隆纣帝晏勾辰亲手所书秘信的大内谍子已暗中前往弑仙山,而同一时间,宝相宝花进入承恩宗,亲赴大光明峰,与宗正季平琰相见。
  生活似乎开始一成不变,一切都平静无比,但过分的平静之下,往往都会酝酿着暗流,随着时间的推移,师映川的脾气逐渐变得越发冷僻,除了少数身边亲近的人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从他脸上看到笑容,而在连江楼被发落的一个月后,季玄婴也一同被关押到了那里。
  ……
  室内有女子喁喁细语,在午后*辣的光景中透出几分令人困倦的舒缓意味,一些时新瓜果湃在水瓮中,染得空气中都是甜丝丝的清新味道,偌大的房间里,一张方榻上坐着夫妻二人,中间隔着小巧的矮几,花浅眉素手捧盏,纤细的玉手洁白如雪,胜过手中的薄瓷,她将盛着冰凉酸汤的瓷盏递到师映川面前,笑吟吟地道:“这是妾身煮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酸汤,祛暑生津,夫君且尝尝看。”
  师映川接过汤盏,送到唇边喝了一口,花浅眉看着,笑靥如花,这样的笑容点缀在她脸上,使得绝美的面容变得越发柔和,眼下正值暑热天气,她穿着一袭颜色素淡清新的衣裙,并不曾满头珠翠,只挽了最简单不过的螺髻,在油黑发髻间埋了几朵小巧珠花,让人看着只觉得清爽怡人,一时花浅眉见师映川在喝了一口之后,又将剩下的酸汤都喝了,便笑道:“看来夫君还算喜欢这味道。”师映川看了她一眼,道:“你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花浅眉微笑恬然,浑不是一般女子的羞涩浅嗔,而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大家风度,她望着师映川稚色的面容,柔声道:“夫君喜欢就好。”这样说着,心中忽地就有片刻的微颤,她出身花氏,家族世代经营天涯海阁,无论出身,姿容,天赋还是行事手腕,都近乎完美,自年少时期就有无数倾慕者,她还是少女的时候,有亲近之人偶尔谈及她将来究竟会花落何方,那时她自己表面上不以为意,但心中又岂会真的不有所憧憬,只觉得这天下间能够匹配自己的男子不过寥寥,后来,她嫁了人,嫁与任何方面都比她还要光彩夺目的师映川,她觉得很满意了,自己不可能找到比这个人还好的丈夫,世间女子不知有多少都要对她嫉妒万分,虽然师映川待她并不如何亲密`爱怜,但应有的一切也都是有的,她也并不贪心更多,然而,她这辈子,却背着他做下了一件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人所知的事情。
  思及至此,花浅眉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这时却听师映川道:“……刚才灵修出去玩,怎么现在还没个影儿,让人找他回来,外面这么毒的日头,不要叫他乱跑,以免中了暑气。”师灵修午后随母亲一起来师映川的寝宫,但小孩子家坐不住,早就跑出去玩耍了,这时花浅眉听丈夫问起,便回过神来,微笑道:“小孩子就该多多地跑跳玩闹,才长得结实呢。”口中这样说着,却也的确有些担心热坏了儿子,当下就叫自己的贴身侍女去寻师灵修,不过侍女刚出去不一会儿,就听有孩子软糯的声音欢快响起:“……娘!”就见生得粉妆玉琢的师灵修脸蛋热红着,从门外跑进来,花浅眉见了儿子,眼里刚带了笑,但随即却又滞住了,循着她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跟在师灵修后面走了进来,师映川见了这人,嘴角的纹路就柔和了一分,道:“你怎么来了。”
  这男子自是左优昙,他先向师映川行了礼,又对花浅眉微微欠身,这才含着淡淡的笑意对师映川道:“属下前往东海有些琐事,顺路经过云霄城,便给爷带些小玩意儿,虽不值什么,却也有些趣味,爷平日里把玩一二也是好的。”有花浅眉在场,左优昙说话就不像他与师映川单独相处时那样随意,师映川也知道这一点,正要说话,却忽见花浅眉摸着师灵修的脑袋,垂眼说道:“……夫君既然与魏王说话,妾身就先带修儿回去了。”
  师映川闻言,看了花浅眉一眼,他知道花浅眉为什么要带着孩子离开,也捕捉到了对方平静表面下隐藏着的微微焦灼与心虚,不过这时还没等他开口,师灵修却先一步挣脱了花浅眉的手,跑到左优昙面前,笑着脆声道:“左叔叔!”左优昙见他还记得自己,不觉面上就露出笑容,转而对师映川道:“属下这次来,也给小公子带了些孩子们玩的小东西,还算新巧,小公子必是喜欢的。”师映川淡淡一笑,以他的目力,能够清楚地看到师灵修明亮的眼睛里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与亲近,那是最单纯最本能的亲近之意,不受外物影响,师映川心里有些异样之感,但他控制自己忽略这种感觉,只道:“这孩子倒跟你投缘。”一旁花浅眉见此,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却也不能露出半点,一时师映川微微抬起了眉,纤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腕上一串黑色木珠,淡然说道:“优昙,你既然与灵修这孩子投缘,不如就做他义父罢。”
  此话一出,顿时四下俱寂,花浅眉之前再如何表现得镇定,此刻却也面色微变,几乎失态,左优昙虽然不至于如此,但也十分惊讶,他愣了一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师映川已示意他不必推拒,道:“你我之间,无须这样生分,你在我身边多年,一向忠心耿耿,就连平琰和倾涯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若说身份,你乃鲛人一族之主,亦有大周魏王封号,如此种种,莫非还当不得这小子叫一声义父么。”
  左优昙听师映川这样说,就知道这已不是随口一提,何况他也确实十分喜欢师灵修,当下犹豫了片刻,就道:“爷既是抬举,属下便也不矫情了,只是……”说着,就向花浅眉看去,这也是应有之意,毕竟师映川身为师灵修之父,虽然可以完全替师灵修决定任何事,但花浅眉这个生母既然也在场,就总该问一问她的意思才好,师映川见状,遂将目光移过去,对花浅眉淡淡道:“……你的意思呢?”这一刻,花浅眉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她平生从未这样紧张过,竟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师映川的样子乃至语气都没有什么异样,但她却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那是心中最深沉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人看破的巨大冲击与恐惧,明明对方什么表示也没有,但夫妻多年,花浅眉就是感觉得到,那件事情,对方已经知道了!
  无边的恐惧将她吞噬,花浅眉天水绿色袖中的手那样凉,仿佛是在冰水里浸过一般,她强自撑着,竭力在眼下不要露出什么异样,也或许是她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自己只是在疑神疑鬼而已,因此这个美艳万分的女人用力稳住自己,面上依旧是温柔平顺之色,只是眉宇间却多了一分几不可觉的僵滞,嘴角缓缓溢出一缕强笑,道:“……一切但凭夫君做主。”
  师映川听了,便转而向左优昙道:“好了,现在这小子便是你义子,待日后他再大些,你就带他去海上多看看,至于海陆之间的贸易往来,更是要让他熟悉一下。”左优昙心情很好,笑着应下,一时又说了会儿话,师映川便让左优昙带师灵修去看师倾涯,师倾涯虽还禁着足,但如今师映川也并不禁止少数几个亲近之人偶尔去看他一眼。
  待两人走后,室内便只剩师映川与花浅眉夫妻二人,师映川斜身坐在方榻上,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酸汤,慢慢喝着,花浅眉见状,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也似,但终究不敢开口,只因她不敢去赌,这时师映川却突然道:“……他们两人,倒是投缘。”花浅眉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应了一声,师映川放下喝汤的汤匙,目光投向花浅眉,却道:“你过来,瞧瞧我左耳。”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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