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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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六十四杠道队”,是指棺材要有六十四个人来抬,这也不能再多了,皇帝出殡才是一百单八杠。乡下人迷信,厚葬成风,有些上岁数的人不怕死,只怕死后下葬不风光,往往提前给自己预备寿材寿衣,选好坟地,安排抬棺出殡的道队。
  三姥姥敢这么说,那是真豁出去了。以前忍气吞声还能凑合着过,今天二哥开出租车掉进河里淹死了,可以说这是意外,也可以说是他自找的,二嫂子却撒泼打滚儿,将这条人命算在了三姥姥一家的头上,没理可讲。只怕是上辈子结下的冤仇,此生注定因果相偿,有了这笔勾心债,往后门对门住在一个大杂院儿里,两家又该如何相处?三姥姥满脑子过时的观念,眼下都什么年头了,她仍是旧社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一套,说开胡话了,让三哥安排好寿棺道队,请来各位高邻见证,且看老太太一枪捅死二嫂子,再去官府自首,来个一命抵一命!
  西南屋和东南屋两家闹得鸡飞狗跳,挑水胡同各个大杂院儿的邻居们都赶来劝架。
  有不少人想看热闹儿,专拣火上浇油的话说,他们不搅和还好,一搅和打得更厉害。当然也有心眼儿好的邻居,人家是真想劝架,问题是谁劝得住啊?
  崔大离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居然不去前院儿掺和,他直眉瞪眼,到处找黑狗白眼儿狼。
  我看出情形不对,问崔大离:“三姥姥同二嫂子都快打出人命了,你怎么突然找起狗来了?”
  崔大离他可倒好,给我来了个闭口瞪眼,一问三不知,神仙也没辙。
  【4】
  我和崔大离在周围找了个遍,没找到黑狗,眼见暮色降临,不得已打道回府。
  回到挑水胡同,我以为早打出人命了,可是听邻居们说,二嫂子和三姥姥没打起来。二嫂子虽然咋呼得厉害,可是还没等动上手,她已在干号声中晕倒在地。没过多久,二嫂子的娘家人赶过来了,担心她出事,暂时接回了娘家。二哥家的三亲六故接到消息,也陆续过来处理后事。
  死人属于白事儿,按照以往的传统,一般人不能插手白事儿,必须请一位“大了”。“大了”的“了”字要念三声,是“没完没了”的“了”,说白了等于灵堂上的主持,专管发送死人。如果有来宾吊唁随份子,他要吆喝“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孝子答谢”,大到送路出殡,小到桌椅板凳怎么摆放、烧几炷香磕几个头,事无巨细,全部听“大了”的安排。
  二哥家里的人托付崔大离帮忙充当“大了”,主持这场白事儿。以当时的规矩来说,主持白事儿可以有三两百块钱的犒劳,这几天吃饭、喝茶、抽烟也是由主家全包,虽然说耗子尾巴熬汤——油水儿不大,却也好过没有。
  挑水胡同死了人,一般都找崔大离做“大了”,因为他是鬼会的会首。老天津卫将吃白事儿的行当称为“鬼会”。什么是白事儿?发送死人出殡归为白事儿,崔大离祖上几代人都干这个。自古道:“生行莫入,熟行莫出。”他除了这一行也不会别的,常年吃这碗饭,对白事儿上的讲究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过崔大离的心思不在这儿,他还惦记着去找狗。可都是街里街坊的邻居,既然来找他当“大了”,他也不便推脱,迫不得已应承了下来,在挑水胡同发送开出租车的二哥。
  崔大离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找来臭鱼帮忙。住在挑水胡同的臭鱼,那是傻宝禄的后人,混在黑旗队,家里特别穷,蹲过三年苦累房,为人很讲义气。过去说交朋友是“朋友道儿”,折胳膊断腿朋友道儿,为朋友不在乎两肋插刀。臭鱼对兄弟、对朋友绝对够意思。打他祖爷爷那辈儿起,他们家就穷,但是他练过几年武,会把式,有膀子力气,能举几百斤沉的石锁,专好打抱不平,只是家贫如洗。前几年替朋友出头,下手太重,打残了一个地痞无赖,为此蹲了三年苦累房,放出来之后还没找到活儿干,临时打八岔。过去说帮短儿的,有什么活儿干什么活儿,今天去这边,明天去那边,这叫“打八岔”。崔大离找来我和臭鱼一同忙活白事儿。
  臭鱼明知只有“大了”能拿一份犒劳,别的人都没有,穷老百姓没那个规矩,最多是管两顿吃喝、给一包烟,受累不讨好,胡同里没人愿意干,但是他二话没说,过来跑前跑后地忙。别人忌讳,我和臭鱼不在乎这个。
  哪知道出殡前一天夜里,西南屋闹起鬼了!
  【5】
  崔大离找齐了帮忙的人,他往下安排,先贴“门报儿”。纸上用黑色毛笔写四个大字“恕报不周”,小字是“某宅之丧”,主家姓什么写什么宅,这叫“门报儿”。过去的门报儿,女子用粉纸,男子用黄纸,后来没这么多讲究了,一概用白纸,贴到大杂院儿的大门外侧。
  卖菜的三哥和开出租车的二哥并不沾亲带故,只不过同住一个大杂院儿,邻居们习惯这样称呼。比如开出租车二哥的媳妇是二嫂子,家里的儿子叫二离,全家带个“二”字;卖菜的三哥一家全带个“三”字,三哥的姥姥就叫三姥姥。两家势成水火,二哥死于非命,虽说三姥姥一家不亏心,但是看在眼里也别扭,在左邻右舍的劝说之下,同意搬出去避上十天半月,这叫“眼不见为净”。邻居们生怕两家斗下去还会出人命,好在三姥姥过了气头,答应出去避一避。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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